日头关仁山创作的长篇小说
《日头》是关仁山创作的长篇小说。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。《日头》是一部对中国北方农村近50年历史有出色表现与描写的好小说。具有强烈的批判性与传奇性,风格上成功地实现了现实性与神秘性、民间性与地域性、宏大叙事与细节描摹的统一。
书名
日头
作者
关仁山
出版社
人民文学出版社
页数
459
装帧
平装
ISBN
9787020105168
作者简介
关仁山,满族,1963年2月生于河北唐山。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,河北省作家协会主席。
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《天高地厚》《麦河》《白纸门》《唐山大地震》,长篇报告文学《感天动地——从唐山到汶川》《执政基石》,中篇小说《大雪无乡》《九月还乡》《落魂天》,短篇小说《苦雪》《醉鼓》《镜子里的打碗花》等。
作品曾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,第十一届全国“五个一工程”奖,第十四届中国图书奖,第五届、第八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“骏马奖”,第九届庄重文文学奖,及香港《亚洲周刊》华人小说比赛冠军等。长篇小说《麦河》入选2010年中国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。部分作品译成英、法、韩、日等文字,多部作品改编成电影、电视剧、话剧、舞台剧。
书摘
奏黄钟,歌大吕,舞云门,以祀天神。
——《周礼》
《日头》正文节选:
金沐灶说他得了怪病,还真是越来越怪。
后来他不停地走路,坐下来就浑身虚汗。那一天,我瞅见他沿着燕子河走,一直走了近百里。几天后,金沐灶回到家,就软软地瘫在床上。他对我说:“魁星阁竣工一个月了,我们搞一个祭钟仪式吧。”
我朝金沐灶竖起大拇指说:“好主意!”
天晴着,隐隐有些雾霾。槐树底下,聚集了不少的人。
我总想在上午敲钟,可是,已经拿不起轸木了。我一阵目眩,手中的轸木脱落在地。
金沐灶弯腰捡起轸木。
树下大静,鸦雀无声,多少双眼,齐齐地射过来。
眼下人人都焦虑,想钱都想疯了,日子难免过得鸡飞狗跳。钟声能给人警醒,给人安详。金沐灶双手触摸轸木的一瞬间,手竟有些抖,他抡圆了轸木,呼哧呼哧喷着热气。悠扬的钟声响起,顺着老街荡出去,滚过新村,滚过大平原,爬上披霞山,满世界都是天堂的声音了。钟声的余音,野外都能听到。隆隆的声音犹如遥远的雷鸣,给小村平添了一股浩荡之气。
状元槐树杈一个个都变成了手,它们揪着,扯着,撕着我的心。听着钟声,身体来劲儿,但心中酸楚。
金沐灶很快就精疲力竭了。过了一会儿,我瞅见他脸上大汗淋漓。
我抿了抿嘴,傻傻地笑着。
金沐灶喘了口气,停顿下来,朝轸木瞅了瞅,轸木上渗着丝丝血迹。他放在鼻根嗅了嗅,血腥味刺鼻。他拿手掌将轸木上的血迹擦了擦,继续敲钟。我听出今天的钟声裂了许多条缝,每一条缝里都有笑声。猛然间,金沐灶身子通体透明,灯笼似的亮了起来。
我目不转睛地瞅着,简直看呆了。我头一回这么专注地瞅别人敲钟,趣味无穷哩!
金沐灶敲钟的时候,肩头和脑袋上顶着金灿灿的日光。他眼角的纹路抹不去,那是日子刻下的痕迹。突然间,他眼里闪了光泽,满身的透明,满身的伤痕,满脸的泪水。
哐哐的钟声,灌满了我的耳朵。倏地,一道闪电,空中卷来一团黑气。大晴天,下雨了!瓢泼大雨,砸在地上,疯疯地翻着水花。
人们在雨里淋着,都没有动。
金沐灶脚下一滑,趔趄了一下,险些栽倒。他左手扶着状元槐,右手托住轸木,停止了敲钟。慢慢地,他仰起水淋淋的脸,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。他手中的轸木悬在半空,躬身,屈腿。
我回头一瞅,愣住了:“沐灶,你要干啥?”
金沐灶没有说话,运足了气力,咔嚓一声,就把轸木一撅两半,一只手攥着一截轸木,仰脸笑了,泪花闪闪。
啊?人群发出一片低低的惊叹。
我蒙了,轸木像是猛砸我的脑袋,轰轰地响。我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。撅了轸木,这个怪念头,时不时地也在我心头掠过。可是,我没有那个胆量和力气了。我猛吸了一口空气,在肺里旋进旋出多少次,再吐出来。我仰脸极畅快地叫了一声:“好啊!”
忽然,金沐灶将一截轸木扔向天空。
没有人嬉笑,所有人都惊奇了。
我缩了缩肩膀,瞪圆了眼睛。河水倒映着飞翔的轸木,轸木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,被黑气卷走了。雨骤然停了,雨过天晴。轸木瞬间变成一朵祥云,慢慢地,雾霾的天空,突现蓝天白云。忽然,半截轸木变成一只红嘴乌鸦,忽闪着翅膀,朝着云顶,朝着日头飞去了。
金沐灶身体一抖,脸上现出激动不已的神情。他运了一口气,将另一截轸木扔起来,轸木越过湖水,飞向滚滚流淌的燕子河。轸木飞得很慢,在燕子河里缓缓落下,隐隐约约听到轸木落水时“嘌儿”的一声。
我捋着长须叹道:“老朽开眼了,钟,原来还可以这样敲啊?”
金沐灶像个淘气的孩子,朝着燕子河走去了。
我鼻子一酸,心中猛醒,大声喊:“沐灶,你回来!”
金沐灶甩了一下湿漉漉的头,迈着大步,坦坦荡荡地走去了。
我追了过去,一直追到燕子河边。河水淙淙流淌,那一截轸木,已经飘得无影无踪。
燕子河水由浑浊变得澄清,呈现出一片可爱的淡绿色。水面光洁闪亮,镜子一般。我惊呆了,咋回事啊?这是现实,还是幻觉?
金沐灶的身体仍像灯一样亮,刺人眼睛。
金沐灶走在河水水面上,他的脚像猫的脚,踩在水上无一丝声息,脚步极稳,溅起细小的水花。碧清的燕子河水,水珠啪啪地溅起来,像晶莹剔透的小球,一下一下地跳。他轻轻地,执拗地从燕子河水面走过去了,渐渐消失在远方。
人们都惊奇了。
我热热地喊了声:“沐灶——”
他没有回头。我流了泪。那泪,泉水一样涌,咋擦也擦不尽。
一阵清风穿过树林,滚过村街,远远而来。
我等候金沐灶到天黑,他还没有回来。天地黑咕隆咚,像是掉进了灶膛。远处,已模糊成夜了,近处,却白狐狐的。田野一片漆黑,往河对岸瞅,倒有点点亮光。忽然,我听见了毛嘎子的笑声,就知道这鬼东西在天上哭呢。毛嘎子说:“这世界不值得留恋了,我找红嘴乌鸦去了。”我骂道:“红嘴乌鸦不要你!”毛嘎子说:“日头村完蛋啦!”我日娘捣老子地骂他:“你小子放狗屁,日头村好好的,咋个完蛋啦?”毛嘎子说:“我跟红嘴乌鸦一样有预见功能,我能预见未来。”我噘着嘴,嘴唇咂咂着:“你小子有个屁功能,整天在天上无事生非,搅乱人心,引发恐慌,你的良心呢?这些话烂在嘴里都不能说!”毛嘎子的声音越来越不靠谱了:“你自个儿看吧,我在云顶替你敲响黄钟。”
我说:“你敲,我听听。”
毛嘎子说:“我敲呢,听着。”
我竖着耳朵,却听不到一丝黄钟的声音。
这时毛嘎子的声音不像平常,像驴吼叫,像牛打喷嚏。看来这个狗东西也不按常规出牌了。
我拄着拐杖,跌跌撞撞走上河堤,河岸留下一串脚印,一排拐杖窝。确实有异相,燕子河涨水,燕子湖水跟着涨,老鼠都爬上了树,一条条长虫爬过了河堤。我有些心慌,咳嗽了两声。
我沿着湖边走,险些湿了鞋。走上小石桥的时候,状元槐下传来一阵怪声,槐树的黑影中发出了严厉警告:“人呐,你们要当心啊!”我近前一看,同样的声音又重复了一句。我吓了一跳,难道树会说话了?状元槐的话像冰刀,尖锐地扎进我心里。我虽然耳背,但还是听得清清楚楚,这声音在空中久久回响着。
我直盯盯地望着状元槐,说不出一句话。
血燕带着百鸟飞来了,愤怒的鸣叫声从四面八方涌上来,把状元槐和天启大钟团团围住。
忽然,光亮一闪,桥头闪过一个暗影,有人在喊爹。
我一看是猴头,他打着电筒过来接我。他的眼睛白白的,反着月光。猴头憨声地问:“爹,黑灯瞎火的,你跟谁说话呢?”我说:“爹跟状元槐说话呢。”猴头惊讶地说:“树也会说话?”我哀叹一声:“唉,这树流过血,但从未说过话,今晚它说话了,怕不是好兆头哇!”猴头想笑又不敢笑,惊讶地问:“爹,你看见啥啦?”我伤感地说:“金沐灶走了,我等他哩!”
猴头说:“沐灶他去哪儿啦?”
我说:“他去了远方。”
猴头问:“爹,人走远了就回不来了。”
风吹动树叶,像鬼在拍手。
我感叹着说:“沐灶跟你妹妹不一样,他有良心,不管他走多远,只要他活着就会回来的。”
猴头傻乎乎地笑了。
刹那间,夜空里又出现鸡形天象图了。一只雄鸡在天幕上昂起了头,引吭高歌。猴头惊讶着瞪圆了眼睛说:“爹,您瞅!”
猴头哽咽几声,眼角挂着泪。
风吹来,先吹响树梢,再摇撼树干。突然,状元槐火花一闪,腾的一声,老树自燃了。树老自焚,千古少见。血燕和百鸟们展翅飞向空中,很快在天空集结起来,像花一样绽放、翻飞。
我惊呆了,没有流眼泪,但是心哭了。
我一声惊叹,闭上双眼:“天哪,还是应验了!”我一个踉跄,跌坐在地上,双拳捶着胸口。
火光冲天,照得湖水闪光,将湖边的高楼映得红彤彤的。大火很快就遮盖住了湖水,黑灰一片一片,闪跳,飞扬,弥弥漫漫搅上夜空。太热了,烤得我身上冒火。我腿脚沉得拉不开栓,让猴头赶紧去新村报信。猴头跑着,恶声败气地喊:“着火了,都出来救火啊!”
村人在新楼房里也听到了,纷纷撒丫子跑出来。
暗处隐隐有狗的叫声。村人惶惶地穿过石桥,到了状元槐下。
村人大多是老人、妇女和小孩,我看着他们的脸,怪里怪气,有的像大钟,有的像倭瓜,有的像土豆,有的像玉米。村人愣了一阵,围着燃烧的状元槐,愕然指点着,议论着,天塌了一样。
我仰天大吼一声:“神树归天啦!”
嗵!一片跪地声。
人们伤心地流泪了。
一阵阵风,助了火势,冲天的火苗蹿了蹿,一股脑儿升得老高,像千万朵鲜花,竞相盛开。老树燃着火苗儿,把我眉毛燎了。人们在周围频频走动,火光把人影映到夜空中,晃晃悠悠像那个鸡形天象图。没多长时间,天启大钟嗡的一声滑落到了地上,发出地动山摇的轰鸣,脆脆啦啦,满世界的声响,持续响了三天三夜。
钟声在村庄和田野里颤动,人影和树影摇晃不定。村庄没了吵嚷,除了钟声还是钟声,最后变成一股气流,天长地久,无穷无尽地萦绕在耳畔。
天启大钟头顶,滚动着团团烟雾。
我背靠着大钟,闻着涩涩的铜锈味,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火烧到树根,树根一寸寸陷下去,黑黑的炭灰还热着,看上去,像一片暗红色的血块,最后慢慢变黑。我蹲在树根前,守护着状元槐的一堆炭灰,天上星星蹿出来,我数了一遍,又数了一遍。
我的故事讲完了,噗的一声,仅剩的一颗门牙也掉了。我把牙齿咽进了肚
里,肠子里嘭的一阵轻响。忽然,树根的黑灰里嘭的一爆,槐树籽炸开了,那是树的种子,闪亮的种子又埋入焦土。
月亮缓缓移动,星星一颗一颗跳着。忽然,我听到歌声从暗处飘来,那是槐儿唱的圣歌《眼光》:
不管天有多黑,
星星还在夜里闪亮,
不管夜有多长,
黎明早已在彼岸盼望——
黎明,天还是麻麻色,日头又从东方轰轰隆隆升起来,我仰了脸瞅,日光纷纷扬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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参考资料
1.日头·当当图书
2.日头·豆瓣图书
3.日头·京东图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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